再談K-PAX

看完電影〈K-PAX〉，好像整個人入了定，領悟到很多東西，腦袋很充實，有很多感慨想抒發，但因為太多，卻覺得無從說起。作為佛教徒，我們的修行目標，其實正如電影的宣傳標語：change the way you look at the world，就是要改變對這個世界的看法。一般人以「我」看這個世界，所以有主客之分，有分別則會生好惡，好惡引發衝突，有衝突則不得安寧。覺悟的人以「無我」看這個世界，所以沒有主客之分，人我無別則能相即相入，圓融無礙，世界頓然和平可愛。

電影主角Prot自稱是來自距離地球一千光年的天琴座附近的K-PAX星。來地球的目的是星際考察，意義相當於某國的領導人出國訪問。他的交通工具是「陽光」。對人類來說，這一切聽來匪夷所思，匪夷所思意味著非正常，所以Prot自然被當作精神病人看待。在一般人的眼裡，有常識，言行符合大眾期望的人，就是一個「正常人」。因此在這個人人左手拿smart phone，右手拿tablet的e世代，如果你依然拒絕電腦，你就「不正常」；當然，如果你太過前衛，像Prot那樣告訴人家說自己能超光速運行，大眾也會把你當作瘋子對待。其實，正常與否完全視乎你的角度。我們覺得言行異常的人不正常，他們有病，但在佛或者聖人的眼中，我們這些自認「正常」的人，是否真的「正常」，真的「健康」呢？如果真的「正常」，為何我們居住的世界又顯得如此「病態」呢？

假如你是外星人，你會怎麼看地球，怎麼看地球上的人類，怎麼理解人類的思想、慾望、言行、種種制度、模式……影片充滿Prot和主診醫生Mark之間的智慧對談，你可以看作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一次交心。Prot調侃Mark，告訴他人類的「以牙還牙」思維，全宇宙都知道是十分荒唐的（You humans, most of you, subscribe to this policy of an eye for an eye, a life for a life, which is known throughout the universe for its stupidity），但我們依然樂此不疲。「以牙還牙」的荒唐性在於它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而我們則盲目地相信它可以，看看美國在911事件之後都做了些甚麼，以及都得到了些甚麼就明白了。當然有少數聖者能衝破這個狹隘的思維框框，包括佛陀和耶穌，但我們這些自認是佛陀或耶穌的追隨者，很多時候卻還是說一套，做一套（Even your Buddha and your Christ had quite a different vision; but nobody's paid much attention to them, not even the Buddhists or the Christians）。

在Prot的眼中，地球處於「文明發展的初階，未來充滿未知數」，當然這是相對於K-PAX星的文明來說的。在K-PAX星，他們已經不用想方設法去滿足肉體，因為他們的存在沒有肉體，只有精神；他們沒有婚姻家庭制度，沒有政治或法律約束，大家不分你我，和平共處，沒有誰想念誰的問題，孩子大家一起養，一起教育；他們科技強大，不愁資源不足或生命受威脅，大家都能各取所需……說到這裡，可能你的腦海裡會不自覺地浮現兩個字──荒謬。其實，荒謬與否，又是視乎你角度，認真想想，這不正是佛菩薩希望我們做到的嗎？《金剛經》不是反覆強調修行的最終目標就是擺脫人、我、眾生、壽者四相嗎？K-PAX不就是一處佛國淨土嗎？作為佛子，如果你覺得K-PAX文明的存在方式荒謬，那你本身就活在荒謬之中。

有來則有去。Prot在離開地球之際，告訴了Mark一個有關宇宙演變的大秘密：宇宙會重複地膨脹和收縮。當宇宙再次膨脹的時候，一切又將重演一次。你現在所犯的錯誤，將來又會再次出現……週而復始。所以每一刻你都必須做好，因為一刻就意味著永恆（The universe will expand, and it will collapse back on itself, then will expand again. It will repeat this process forever. What you don't know is that when the universe expands again, everything will be as it is now. Whatever mistakes you make this time around, you will live through on your next pass. Every mistake you make, you will live through again, and again, forever. So my advice to you is to get it right this time around. Because this time is all you have）。我不曉得這是不是真的，也沒有足夠的智慧去判斷，這或許只是科幻小說家推想出來的宇宙演化過程，但事實是，我們的苦皆因為我們後悔當初，擔心未來，而忘記了當下這一刻才是永恆。